陳致宏(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圖1  1959年西柏林發行的席勒兩百週年誕辰紀念郵票。

圖片出處: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DBPB_1959_190_Friedrich_Schiller.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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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德里希・席勒(Friedrich Schiller, 1759–1805)是十八世紀重要的德意志作家,他在德國文學史上的地位僅次於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1749-1832)。歌德與席勒都是威瑪古典主義(Weimarer Klassik) 的代表人物,象徵著德國文學發展過程中的黃金階段。對大多數人來說,席勒最著名的作品是他在1785年創作的詩《歡樂頌》(An die Freude),因為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1827)將這首詩用於《D小調第九號交響曲「合唱」》(9. Sinfonie in d-Moll op. 125)第四樂章的合唱歌詞。此外,對德意志文學史稍有了解的人,多半也聽說過他幾部著名的劇作,例如《強盜》(Die Räuber, 1781)、《唐・卡洛》(Don Karlos, 1787)、《華倫斯坦》(Wallenstein, 1800)和《威廉・泰爾》(Wilhelm Tell, 1804)等。

 

圖2  威瑪德國國家劇院前的歌德(左)與席勒(右)紀念像。

圖片來源: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Goethe_Schiller_Weimar_3.jpg

Wikimedia Commons (CC BY 3.0)

 

除了詩人與劇作家之外,席勒還有另一個較不為人知的身分——歷史學者。他第一部重要的歷史著作是1788年出版的《尼德蘭聯省共和國脫離西班牙統治的歷史》(Geschichte des Abfalls der vereinigten Niederlande von der Spanischen Regierung)。這部作品發表之後,席勒在歌德的引介下,於1789年3月獲聘為耶拿大學(Universität Jena)的世界史教授。席勒年輕時在符騰堡公爵創辦的軍事學院接受軍醫的訓練,並未受過正規的大學教育,更未受過專業史學訓練。此外,耶拿大學提供給他的只是一份沒有固定薪水的教職(主要的收入來自修課學生繳交的聽講費)。儘管如此,成為世界史教授之後,席勒心中確實有一套想傳達給年輕人的歷史觀念。

1789年5月26日,席勒在耶拿大學發表就職演說,這場演說成為當地的學術盛事。知名的劇作家席勒在這天要以世界史教授的身分發表演說,原本安排的演講廳擠滿了想一睹名人風采的年輕人,因為湧入的聽眾實在太多,校方臨時將演講場地換到全校最大的演講廳。新的演講場地在城裡的另一頭,講者與大批聽眾為此浩浩蕩蕩地穿越耶拿市區。但就算換到最大的演講廳,現場仍舊擠得水泄不通,當晚學生們還為席勒舉辦一場火炬遊行。由此可見席勒受歡迎的程度。

席勒就職演說的標題是〈什麼是世界史和學習世界史的目的?〉(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席勒編修演講內容後,於同年的11月將這份演說詞發表在威蘭德(Christoph Martin Wieland, 1733-1813)主編的《德意志信使報》(Teutscher Merkur),此後演說的內容就更廣為人知。這篇演講可說是席勒所有歷史著作中最著名的一個。

從演說標題可看出席勒談的是兩個主題:「世界史的定義」和「學習世界史的目的」。在進入這兩個主題之前,席勒用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篇幅談論大學生應有的學習態度。根據心態的不同,席勒將大學生分成兩種類型:「麵包學者」(der Brotgelehrte)與「哲學頭腦」(der philosophische Kopf)。前者讀大學只為了求取未來的飯碗,因此只願把時間花在與謀職有關的科目;後者讀大學的主要動機則是追求知識和自我提升的渴望,因此對學習領域不加設限,希望融會貫通所有的學問。席勒對這兩類人的心態做了很深入的分析。

 

圖3  1789年11月《德意志信使報》刊載的席勒就職演講詞。

圖片來源: https://www.digitale-sammlungen.de/en/view/bsb10614129?page=443

Bayerische Staatsbibliothek (NoC-NC)

 

儘管時空背景不同(例如當時只有男性能讀大學,因此席勒以「各位先生」來稱呼他的學生),但席勒的觀點或許仍可對現在的人提供一點想法上的參考,特別是將要讀大學或者正在讀大學的人,因此我將這篇演講詞裡談論學習心態的前三分之一部分翻譯成中文:

各位先生,在未來的時間裡帶領你們漫遊這樣的一個領域,對我而言是一份既高興又尊榮的任務。這個領域給沈思的人展示許多學習目標、給做實事的社會人展示精彩的仿效範例,給哲學家展示重要線索,一視同仁地給每個人展示豐富的材料和高尚的享受。

世界史的範圍如此寬廣,我感受到自己被如此多的優秀年輕人所注視,其中有些人的天賦會在不久的將來綻放光芒,這一切都讓我這份責任成為享受,但也讓我更全面地感受到這份責任的嚴肅與重要。我能給你們的禮物愈大——人所能送給人的禮物之中,有什麼是比真理還大的呢?——我的擔憂也就愈多,深怕這份禮物的價值因為我的緣故而有所貶損。在這個最幸福的時代裡,你們的精神愈是生動和純粹地受它影響,你們年輕的情感愈是快速地被它點燃,我的挑戰就愈大,我得避免你們這只有真理才能喚起的熱情,不會因為欺瞞與蒙蔽而白白地被消磨殆盡。

歷史的範圍是豐富而廣闊的,它所涵蓋的是整個人類的倫理社會。歷史陪伴著人類一起經歷生活的所有狀況,經歷公眾意見的各種型態變化,經歷人的愚蠢與睿智、人的墮落與高貴,人們在其中所拿取和貢獻的一切,歷史必須做出結算報告。

歷史對你們每一位都有重要的話要說,依據未來使命,你們會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歷史總是會以某種方式與其連結。然而,有一種使命將你們帶到這個世上,是所有人平等地共有的——將自己培養成為人——而歷史正是以人作為訴說的對象。

各位先生,在開始講述你們所期盼學習的這個科目,並說明它與其他學科之間的連結之前,我有必要與你們先就讀大學的意義取得共識。這個問題看來很適合用來開啟我們未來的學術連結,我在現階段對這問題給出的答覆,可讓我將你們的注意力導向世界史最尊貴的一面。

麵包學者與哲學頭腦的課程規劃相當不同。對麵包學者而言,他的勤奮只用於和謀職有關的事物,他動用全部的精神和體力來改善物質生活的狀態,並滿足小小的虛榮心,——這樣的人在走上學院道路之後,最重要的是,他很嚴格地區分他稱之為麵包學問的學科與其他純粹為了滿足精神享受的學科。在他看來,花在後者的所有時間對未來工作都毫無幫助,他對這些被偷走的時間耿耿於懷。

他一切的努力都是針對命運中未來的主人對他提出的要求,而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不再害怕這個權威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如果他已經跑完整套流程,達到所希望的目標,他就拋棄學習所需的材料,畢竟為何還需要為了在這些東西而繼續費心呢?

這時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將腦袋裡堆積如山的東西展示出來,而且還要避免這些東西的價值貶值。麵包學問裡的每一項拓展都會讓他感到不安,因為這意味著他又有新的待辦事項。

每項重要的更新都讓他恐懼,因為這打碎了在學校裡費盡心力吸收的舊知識,這些新東西讓他陷入險境,失去以往人生中所有的努力成果。誰能比這群麵包學者對改革者發出更多怒吼?誰能比這些人更強力地阻止知識界裡有用的新進展?

不管在哪個學術領域,幸福天才點燃的每一道光都照亮了他們的貧乏,他們用怨恨、陰險、絕望的態度來抵抗,因為他們在捍衛學校體系的同時,也正在捍衛自己的存在。因此麵包學者是最難和解的敵人、最善妒的公務助理、最熱切的異端舉發者。

他愈是無法藉由自己的知識得到內在心靈的滿足,就愈是渴望獲取外來的報酬。關於勞力和勞心的工作報酬,他只有單一標準,也就是苦勞。因此沒有人比麵包學者更常抱怨別人不知感激,他尋找的報酬不是精神上的收穫,他所期待的報酬是別人的表揚、名譽的職位、物質的給養。如果沒了這些東西,誰能比麵包學者還要不幸呢?他的人生、他兢兢業業的態度、他做過的工作全都白費了。如果不能轉變為黃金、報紙的讚詞、王侯的寵幸,他所鑽研的真理都是徒勞無功。

這種人還真是可憐吶:他帶著科學和藝術這兩種最高貴的工具,但想藉此抵達的高度卻沒超越打零工者用最低劣工具所做的產品!在完全自由的國度裡,他拖著一個奴隸的靈魂遊蕩!——更可悲的是,擁有天賦的年輕人受有害的教誨和榜樣所影響,偏離了符合本性的美好發展,而走上一條悲哀的歧路。

他被說服去斤斤計較地收集對未來麵包有益之物。很快地,他會覺得自己的麵包學問只是一些拼湊起來的東西,並會對此感到噁心;無法滿足的願望開始在他內心滋長,他的天賦反抗自己的命運。於是,他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碎片,他看出自己的努力毫無目的,而且他也無法忍受毫無目的之事。他被工作裡遇到的麻煩瑣事壓垮,因為他無法用愉悅的情緒面對這些事,畢竟愉悅的情緒只會伴隨清明的理智、只會伴隨著可預期的完美結果而來。他覺得自己被切斷、被扯離宇宙萬物之間的連結,因為他放棄了讓自己的工作與整個偉大世界相互連結的機會⋯⋯

哲學頭腦的態度是多麼不同!——他和麵包學者同樣謹慎地將自己的學問與其他的加以區分,但哲學頭腦所追求的是那些可以拓展自己領域的、可以與其他領域重建連結的學問。——我之所以說重建,因為劃出界限、把不同學科加以區分的是抽象的理智。

麵包學者所要區分的,正是哲學頭腦想要整合的。後者很早就相信,在理智的領域,正如在感官的領域,所有的一切都是交錯連接的,而他那朝向統整協調的內在驅動力促使他無法滿足於碎片。

他所有的努力都朝向自己知識的完整;他按耐不住心中那股高貴的急切情緒,直到所接觸的一切都能梳理成和諧的整體,直到能站在自己技藝和學術的中心,並心滿意足地從這中心位置俯瞰他的知識領域為止。

如果新的發現出現在自己所屬的領域,這對麵包學者來說是個打擊,但卻會激發哲學頭腦的哲學精神。這個發現可能填補了一個空白,而他正在掌握的事物全貌正因這個空白而扭曲變形;或是這個發現可為他思想的建築添上所缺的最後一塊磚,有了它後建築就大功告成。即便他的建築因此遭到破壞,即便他的整個學術建築因為一個新的思想、新的自然現象、新發現的物理定律而崩塌:他還是熱愛真理甚於熱愛自己的體系,他也毫不吝惜地用更新、更好的體系來替換舊的、有缺陷的形式。

是的,就算他的思想建築沒受到外來打擊而動搖,他自己仍會受到追求完美的心態驅策,他自己就是第一個出於不滿而拆解體系的人,目的是用更完美的方式將其重建。藉由不斷更新與不斷改善的思想形式,哲學精神朝向更高的卓越前進,而麵包學者則陷入永恆的精神停滯,細心呵護著貧瘠單調的學校知識。

沒有人能比哲學頭腦更公正地評斷他人的貢獻。他擁有足夠的眼光和創造力來善用所有人的才智,而且就算是再怎麼微小的貢獻,他也會公正地對其作者表達敬意。所有人的工作成果都有利於他,所有人的工作成果都為難著麵包學者。前者知道如何讓所有的事物為他所用,如何將它們轉換爲自己的資產——在有思考能力的人之間,存在著一個屬於所有精神財產的親密共同體;在真理的國度裡,一個人的收穫等於是所有人的收穫——麵包學者用籬笆把自己和鄰居隔絕開來,他吝於和鄰居們分享陽光,並費心地看守著年久失修的柵欄,虛弱地抵抗著理性的勝利。

麵包學者所做的一切都得依賴外在的刺激和鼓勵:哲學頭腦的刺激和獎賞都來自他的研究對象、來自他自己的努力。因為工作本身就是讓他生生不息地工作的原因,他愈是以熱切的態度從事工作,他的精神就愈富有生氣,他的勇氣和行動就愈是堅毅。透過他創造力的手,小事也可以贏得偉大的意義,因為他永遠胸懷遠大,而麵包學者則只會在偉大事物裡看到卑微低下的東西。

他們的不同之處不在於兩人所做的事,而在於兩人如何做事。不管站在哪裏,在哪裡工作,哲學頭腦永遠站在整體的中心;不管他所處理的東西距離其他弟兄多遠,他還是與他們有所連繫,且透過和諧的理智來親近對方,理智清明者相遇之處就是他們相見的地方。

各位先生,我應該再繼續說下去,還是我能期盼你們已經做出決定,選擇以我描述的這兩種人之中的哪一種作為典範?你們在這兩者之間所做的抉擇,關係到你們是否適合研讀世界史。我只想對第二種人講話;因為若要努力讓世界史對第一種人有用,這門學問就必須遠離它的崇高目的,等於是付出龐大的犧牲來換取一個微小的利益。

如何評判學術的價值?倘若我們對這問題有了一致的觀點,我就能開始講述今天的演講主題,也就是世界史這個概念。[1]

以上是席勒對大學生學習態度的看法。他認為研讀世界史的前提不在於堆積大量的歷史知識,而在於擁有正確的學習心態,也就是他說的「哲學頭腦」。這類人將知識視為精神的享受,而非求職的工具。因此「哲學頭腦」不會用功利的心態區分「有用的知識」和「無用的知識」,而是對所有領域的知識都感興趣,並企圖將自己涉獵各領域的知識整合為一個體系,不讓它們僅僅是散亂無關的碎片。

那麼,「哲學頭腦」會如何看待世界史發展呢?在精神上,席勒深受啟蒙運動所影響,他的觀點符合啟蒙運動時期的進步史觀。接下來的演說詞裡,席勒明白地展示了這種觀點:他談到人類從原始野蠻狀態到文明開化的發展過程, 他認為當時的歐洲處在進步理性的時代,而歐洲人自大航海時代以來所接觸的異民族則仍屬於人類發展過程中較原始的階段。在此席勒也提醒聽眾:德意志人也曾有過如此原始野蠻的階段,一千八百年前的羅馬人也是這麼看待日耳曼人的。[2]席勒將當時的歐洲與古代和近代的「蠻族」相比,強調這一切的文明成就都是人類用僅僅幾千年的時間所發展出來的,更指出:「從這個極端到那個極端,也就是從孤獨穴居的原始人到機智風趣的思想家,到富有文化修養的社會人,人類經歷過那些狀態?世界通史可以解答這個問題。」[3]

儘管如此,席勒也很明白,若要將世界史重建為一個從野蠻到文明的進程,必須解決許多因史料缺乏而導致的空白。這些空白讓某些歷史事件看似孤立的事件,但席勒認為所有歷史事件都是相互連結的,他堅信「我們的世界史絕對不只是碎片的集合體(Aggregat von Bruchstücken)」,[4]並強調可以用「哲學的理性」來為這些碎片加上人為的連結,藉此「將集合體提升為體系,提升為一個合理而相互連結的整體。」[5]

將世界史視為一個相互連結的完整體系,而不僅是一切歷史事件的集合,這是德意志啟蒙史學的一個特色。以哥廷根大學的世界史教授施勒策(August Ludwig von Schlözer, 1735-1809)為例,他在1772與1773年發表的《世界史的構想》(Vorstellung seiner Universalgeschichte)裡強調,如果將所有民族和國家的歷史集合起來,其結果不會是世界史,而只是一個集合體(Aggregat),讀者認識到的仍舊只是個別的城市和民族,卻不會認識人類,因為這種作法缺乏「掌握全體的整體性洞察力」(der allgemeine Blick, der das Ganze umfasset),唯有藉由這樣的洞察力,我們才能將集合體提升為體系,藉此釐清每個民族與世界史重大轉變的關係。[6]

回到席勒的就職演說,這位耶拿大學的世界史教授又如何掌握世界史呢?席勒認為世界史是從當前時刻回溯至人類起源時期、一個透過因果關係串起種種事件的漫長鎖鏈,對於世界史家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對當前世界樣貌產生影響的歷史事件。對一個世界史家來說,在研究中看到人類朝向這個方向的努力,就算再怎麼微小的一步,都會讓他精神振奮,都是一個甜美的享受。他在就職演說裡強調:

各位先生,用這種方式處理的話,可以確保研讀世界史是一個既吸引人又有益處的工作。它會喚起你們理智中的光,點燃你們心中的美好熱情。它會讓你們的精神脫離庸俗狹隘的道德事物,並且,因為它讓偉大時代和偉大民族的畫面在你們的眼前開展,它會改善片刻間所做的草率決定和受制於私心的判斷。因為它讓人習慣將自己視為整個人類過去的一部分,並用這觀點奔向遙遠的未來:就這樣,它隱藏了如此緊迫逼人的生死界線,讓人對短暫的生命有了無限的錯覺,並帶領個人走向整個人類的全體。人會改變,會退出舞台,他的想法也隨之轉變和消逝。只有歷史永遠站在舞台上,是一個屬於所有民族和所有時代的不死公民。[7]

在演說的結尾,席勒勉勵聽講的學生:

真理、美德與自由,我們必須充實這些古代流傳給我們的豐富遺產,並將其傳給後代,我們心中必須燃起一個高貴的渴望,期盼用我們自己的方法對這個連結所有人類的永恆鎖鏈做出貢獻,以藉此鞏固我們易逝的存在。就算每個人將在公民社會裡扮演不同的角色,但你們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能趨近這個方向!永生的道路會對每一項貢獻開放,我說的是真正的永生,就算作者的名字被人遺忘,但他的作為仍然持續地活著並發揮影響。[8]

按照上述的定義,我們可以說席勒確實達到永生,但我們也必須體認,席勒最主要的身分畢竟還是文學家,讓他通往永生道路的主要是他的文學創作,而非他的歷史著作。

到了十九世紀,席勒和啟蒙時期的史學理論已經過時;在這個時期,尼布爾(Barthold Georg Niebuhr, 1776-1831)和蘭克(Leopold von Ranke, 1795-1886)等史家讓歷史研究在史料取材和歷史考證等方面有著更進步的發展,於是史學逐漸脫離哲學和神學的範疇,而成為一門獨立的專業學科。隨著史學的專業化與學科內部領域的分化,學院內的史家也幾乎不再從事世界史的寫作了(蘭克在退休後所寫的《世界史》(Weltgeschichte)是少數的例外)。

儘管席勒在史學史上的地位比不上更為專業的史學後輩,但時至今日,席勒在耶拿大學就職演說詞裡提到的一些觀念仍不算過時,特別是他強調「哲學頭腦」的思想不受功利考量和既有體系框架所侷限,對於各領域的知識都有廣泛的興趣,並試圖將這些看似零散、毫不相關的領域用自己的方式連結成一個體系,更不害怕因為新的發明或發現而修改、重建原本的體系。在這個快速變化且充滿挑戰的全球化時代,我們或許會比席勒的時代還需要更多的「哲學頭腦」,也會需要更多視野寬廣的世界史人才。

 

圖4  席勒1797年春在耶拿購置的花園房屋

圖片來源: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Schillers-Gartenhaus01.JPG

Wikimedia Commons (CC BY 3.0)

 

 


註腳

[1] Friedrich Schiller, “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 Teutscher Merkur 1789:4 (Nov. 1789): 105-114. 原文裡大部分的段落都非常冗長。為了便於閱讀,筆者將較長的段落切成幾個較短的段落。

[2] 關於古羅馬人與日耳曼人的關係,可參考筆者在本站發表的另一篇文章〈當羅馬人狂妄起來的時候——從條頓堡森林開始的德意志兩千年史〉 https://kamatiam.org/當羅馬人狂妄起來的時候從條頓堡森林開始的/

[3] Friedrich Schiller, “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 120.

[4] Friedrich Schiller, “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 129.

[5] Friedrich Schiller, “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 129.

[6] August Ludwig Schlözer, Vorstellung seiner Universal-Historie, Bd. 1 (Göttingen: Dieterich, 1772), 18-19.

[7] Friedrich Schiller, “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 132-133.

[8] Friedrich Schiller, “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 135.


參考書目

  • Schiller Friedrich. “Was heißt und zu welchem Ende studiert man Universalgeschichte?” Teutscher Merkur 1789:4 (Nov. 1789): 105-135. (這是席勒在耶拿大學就職演說詞最早刊出的版本。)
  • Schiller, Friedrich von. “The Nature and Value of Universal History: An Inaugural Lecture [1789].” History and Theory 11:3 (1972): 321–34. (這是上述演說詞的英譯版,若對全文內容有興趣,但德語閱讀能力有限的話,可以參考這個版本。)
  • Schlözer, August Ludwig. Vorstellung seiner Universal-Historie, Bd. 1. Göttingen: Dieterich, 1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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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宏/「麵包學者」與「哲學頭腦」——世界史教授席勒談大學生的學習態度
引自歷史學柑仔店(https://kamatiam.org/世界史教授席勒談大學生的學習態度/)


最後修改日期: 2021-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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