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銘崇(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

 

 

導言

 

十幾年前有一部中國電影《夜宴》,故事的時代背景為五代十國,是從傳為五代南唐顧閎中的名畫《韓熙載夜宴圖》得到靈感而寫的劇本。劇中有一首《越人歌》,《越人歌》出現在《夜宴》裡是一個時空錯置,五代十國時期「越人」基本上已經從歷史舞台消失,春秋時代的《越人歌》應該也無緣被傳唱。

《越人歌》實際上是劉向《說苑‧善說》裡談到一個楚國故事,引了一首以越人語言唱的歌,以32個漢字來標音, 歌是:「濫兮抃草濫予?昌枑澤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踰滲,惿隨河湖。」並且又有「越譯」,也就是能把越語翻成楚語的通譯者的翻譯:「今夕何夕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藉由此記載我們可以看出「楚語」(一般被認為是周代「漢語」的一種方言)與「越語」不同,需要通譯。春秋時代在長江中游一帶的越人,為當地的原住民。而楚國自北而南,在長江中游立國殖民,控制當地的「越人」,有不少越人為楚國貴族奔走服務,有不對等的階級與族群的上下關係。這段故事也可看出越人有屬於自身族群的歌謠,從內容看來文化水準也頗高。那麼,「越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群?「越人」的蹤影何在?和現在的越南和廣東簡稱「粵」有無關聯?更重要的是我們為何要了解古代的越人?

我們知道中國歷史書寫有「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特性,因為歷史始終是「勝利者(穩拿)winner」所寫的,所以「失敗者(魯蛇)loser」在歷史書寫中往往顯得更「魯」,歷史學柑仔店的讀者在此之前應該已經讀到了最著名的商末紂王如何被加上種種罪狀,以及在當時的歷史論述是如何形成。面對過去歷史書寫的不平衡,作為一個歷史學家,總希望能夠平衡地觀察上古時代的穩拿與魯蛇。不過,筆者並非對紂王這樣的人物特別感興趣,重要的是勝負之間牽涉到的往往是整個族群,所以弱勢族群的歷史變遷才是我想了解的,也是可以從現代的各種資料(環境變遷、基因、考古等)細緻研究逐漸釐清的。

在早期的中國史中曾經有一個族群百越,就是典型的「魯蛇」,曾經佔有幾乎整個長江以南,但是現在僅留下越南與廣東還簡稱「粵(=越)」,還有一些地處西南的「少數民族」,已經有了新的自我認同,但彼此不相聯繫。為何曾經佔有東亞半壁江山,今日卻變得如此促狹?流傳文獻如此侷限,今天還有希望得到幾分的真相嗎?本文希望探索這種可能性,材料是筆者進行其他研究時摘錄整理的,從資料彼此關聯看到的有趣線索,或許真能重寫這段魯蛇的歷史。本文討論的當然不是定論,更像是一個提案,也許未來台灣的年輕學者可以進行跨領域的合作研究,讓「越的歷史」得以釐清。這是一個困難的課題,要講清楚說明白不容易,本文將分成兩部分,上部講傳世文獻所見的越,以及語言與基因資料顯現的曙光。下部分講考古材料與基因資料的對應,並進行文獻、環境、基因、考古整合的嘗試。

 

一、捕捉「百越」族群的歷史蹤影

 

01越王世系
圖1 《吳越春秋》越王世系與《史記・越王句踐世家》(紅)、《越絕書》(藍)、《竹書紀年》(綠)之異文。

 

百越族群載於中國古代史籍最轟轟烈烈的一段是春秋時代的「越國」。越國王室的始祖「無餘」號稱是大禹後代,應該是一種攀附,中間經過十幾代的斷裂以後,又出現神異性的人物「無壬」,據《吳越春秋》,無壬「生而言語。其語曰:『鳥禽呼』嚥碟嚥碟,⋯⋯。」越的語言「『鳥禽呼』嚥碟嚥碟」顯然與同一時代中原漢語大異。越王的世系在《史記・越世家》、《吳越春秋》、《越絕書》與《竹書紀年》四種傳世文獻中就有不少異文(圖一),只有勾踐與其父允常,因為與吳國陰謀爭鬥而被大量記載,在各種文獻所載名號相同。其餘在不同文獻裡均有異名,不同文獻的世代也不全相符。異名主因係越語以漢字標音,不同紀錄者產生異文。其中比較特殊的是《竹書紀年》中常出現第二個名號,以「是為某某」標出,這類名號,例如「菼執(勾踐)」,還有某些單獨的名號如「孚錯枝」,都難以從漢語或漢人名號的角度理解,或許是越語名號的漢字標音(菼執)以及義訓(勾踐)並行。有不少名號第一字為「無」,羅香林認為當訓為「王」,無餘即「王餘」,與越南語的「布蓋」訓為「大王」相同。而且夫譚的「夫」,與不壽、不揚的「不」,可能都應訓為「王」。短短的名號中都還保留了一些越語的痕跡。

春秋的越國在勾踐以及他的子孫數代都被認為「稱霸」,時間長達兩百年以上,但是除了勾踐復國的事件記載相當詳細以外,其餘隻字片言,記載相當簡略。越國參與中原漢族的權力遊戲競爭,雖然強大,但最強時不過是橫行東南一隅,最後還敗在楚國手上而滅國。不過,越的國土可能未完全歸於楚國,有些地區如浙江南部甌江流域的東甌(甌越、東越),及福建一帶的閩越,可能仍由越國王室的後裔所掌控。秦帝國大軍南下,一一擊破,被改為閩中郡,各地的「王」都被廢。秦帝國滅亡,漢帝國興起之際,閩越與東甌頭領帥越人佐漢,遂分別被封為閩越王與東海王。不久,兩王又互相攻擊,東海王落敗,被遷徙到鄱陽湖一帶,其自主性以及「越」的族群標籤逐漸消失。閩越的都城東冶,可能就是考古出土的福建崇安古城,儼然是個有規劃的城市。閩越強盛時有數十萬的甲兵,不過,漢朝官員估計閩越並不會造成帝國的麻煩,因為他們在平地作戰的能力不強,但習於水戰與山區作戰,漢軍若進入山區清剿,須以五倍以上的兵力,方可攻下,乃暫時擱置一旁。漢朝在解決了南越王國以後,併吞閩粵,其事載於《史記・東粵傳》與《漢書・兩粵傳》。

南越國的核心在今天的廣東省在秦帝國時,曾經力抗秦軍,造成秦軍重大傷亡,主帥也戰死,但終究被併入秦帝國版圖,在此置南海、桂林、象郡,並且有大量軍隊與移民遷入。秦帝國崩解之際,當地漢人的高級官吏擁主自立,建立了南越王國,轄下居民以越族居多,強大時併有閩越、南越、西甌與雒越之地,大體從福建、廣東、海南、廣西與越南北、中部盡屬之。南越王國晚期,面對強大的漢帝國內部有兩種不同意見,一種是主張堅壁清野力抗(可能是越人勢力),一則是主張歸附於漢朝,漢武帝其亂,發兵數十萬,以降漢的越人兵前導,攻下了國祚93年的南越王國。南越王國在中國的正史記載中不過是小菜一碟,如果不是廣州南越王墓的發現(圖二),現代學者可能都不會注意到。

 

02南越王墓出土青銅提桶
圖2 廣州象崗南越王墓出土的青銅提桶與絲縷玉衣。青銅提桶是「越式」青銅器,除了形制不見於漢式青銅器外,其紋飾顯示裝飾華麗的越人在水上行舟的景象。絲縷玉衣或金縷玉衣則為漢朝王候入葬時遺體的穿著。兩件器物展現南越國的「越人」與「漢人」文化。

 

秦帝國時代南越王國本部都已經被實質地「郡縣化」了,主要是行政與官僚體系與大量移民強力地滲入當地的社會、經濟組織。不過駱越又另當別論,駱越包括越南中、北部,廣西西南與海南島,雖曾屬秦、南越王國與漢,但原本的社會結構以及經濟型態並未改變,只有指派的行政長官與其軍隊居住在城堡中,原有的酋豪獲得官僚印信,成為「官吏」,並繳交象徵性的稅。東漢時由於地方官吏管理上的問題,導致民怨,駱越在女主徵側等領導下反抗漢王朝,形成統一的駱越政權,但不久後在伏波將軍馬援大軍壓境之下敗亡。馬援打下駱越以後,積極興建水利設施,以打破原來的經濟組織與社會結構。紅河谷地的郡縣化扎根極深,成為後來東南亞唯一沒有被「印度化」的國家,此為後話。

東漢與三國時期還有「山越」,活躍於浙江、福建、江西與安徽的交界地帶的山區,是百越未「馴服」於中原王朝的殘部,這些人由於長期生活於山區,自己採礦鑄造甲兵,其好武習戰,氣力又大,登山赴險,穿越叢棘,就像魚之游水中,猿猴之盪於林中(《三國志・吳志・諸葛恪》)又有特殊的生產與戰鬥合一的組織。對於鄰近的吳國,形成一定的威脅,北方勢力(袁術、曹操)則不斷招手攏絡。經過孫吳幾番攻擊招撫,終於平服山越。攻擊山越的吳軍比起戰國、秦、漢規模大減,可見山越的實力已是強弩之末了。到了唐初,「越」已經是歷史名詞,百越的後裔,大多數在生活言語方面已經漢化。未漢化者居於山區,分佈零散,彼此不通聲氣,於是分別被貼上新的標籤,如某蠻、狸獠之類,殘存於漢語文獻紀錄中,讓現代學者可以補綴,勉強了解百越的後裔。

 

二、打開「潘朵拉之盒」:越的語言與越的基因

 

早期的傳世文獻中,留下了一些關於「越」的語言線索,語言學家梅祖麟與Jerry Norman利用漢代文獻中越的語言資料,例如,鄭玄曰:「越人謂死為札。」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云:「南越名犬獿獀。」等資料,與現代學者收集編輯的南亞語系(Austro-Asiatic)各種語言的字典比對,發現發音「札」均為「死」,「獀」就是「犬」等,並且發掘了一些中國南方的方言中借用的南亞語的例證(Mei & Norman, 1976)。這顯示傳統文獻對「越」的定義,其標準是語言,而且可以確定古越語屬南亞語系。此一結論因為DNA研究的發達更顯其重要,它為古代「越」的研究開啟了「潘朵拉之盒」。最主要原因是近年DNA研究發現男性的Y-染色體與語系之間的密切關聯,能夠確定古越語屬於南亞語系對於DNA研究的解釋有關鍵之影響。

DNA的Y-染色體是由父方遺傳,除非發生變異,否則這種Y-染色體會一直從父方遺傳下去。產生變異者,有一個新的Y-染色體,也同樣傳給他的子孫。變異的發生有其平均速率,可以藉此推算某一Y-染色體出現的大致年代。mtDNA則是由母方遺傳,其道理基本相同。本文以下會專注於Y-染色體,主因是智人(現代人)大約出現於20萬年以前,其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以狩獵採集的方式營生。根據二十世紀中期學者收集的資料庫,狩獵採集群隊(band)都是採取「從父居(patrilocal)」制度,也就是小孩到適婚年齡以後,男生留在原有父系群隊,女生則嫁到其他群隊。而且當群隊分支成為新的群隊時,通常會在本群隊附近,使用同樣的語言,以利必要時集結成更大的狩獵團體。如此,語言相同者經常聚在一起,而且因為此種社會結構歷時甚長,因此同一語言的範圍愈來愈大。這可解釋為何Y-染色體與語系之間有密切的關聯,且形成龐大的語系集團。相對地,女性有較高的機會嫁到不同語系的群隊,所以mtDNA的研究需要有更龐大的資料庫方能進行交叉比對尋找關聯性。總之,「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是基因的特性,因此得以為歷史研究的重要材料,而Y-染色體的研究在現階段尤為重要。

關於南亞語系的Y-染色體,印度學者研究現在仍然群聚於印度北部、中南半島以及島嶼東南亞的南亞語系族群(見圖三),發現他們的Y-染色體在分類上有超過50%都屬於O-M95這個單倍群,甚至有島嶼的 O-M95高達100%。所以,南亞語系的主要單倍群是O-M95,也包括O-M95產生的一種變異- O-M88(Kumar等,2007)。中國學者研究華北漢人,也同樣發現漢藏語系的單倍群是O-M122,以及下游的 O-M7、O-M134,其總和的比例都超過50%。台灣學者研究高山原住民,也發現南島語系的單倍群為 O-M119,還有其下游的O-M110,比例均高於50%(Chen, Shu-Juo, et al, 2002)。

依據此一標準,語言學上被歸屬於南亞語系者,如越南的布勞(Brau)、阿拉克(Alak)、布賡(Bugan)等族、中國的毛南(Maonan)與布朗族(Blang)也都有50%以上的O-M95(Kumar等,2007)。還有學者根據歷史文獻分析,認為可能為越族的後裔如雲南的僰族(Bo, 羅香林,石宏等,2006)、貴州侗族(Kam, 蔣炳釗)、水族(Shui, 蔣炳釗)、海南島的黎族(Hlai, 羅香林),DNA的研究發現皆有50%以上的O-M95。同樣被認為係百越後裔的壯族(Zhuang, 蔣炳釗)與布依族(Bouyie, 蔣炳釗),他們的O-M95亦高於或接近40%,其實也是相當高的比例。可見基因研究有相當高的可信度。如此,雲南納西族(Naxi)也有50%以上的O-M95,可能也是古代百越族群的後裔。關於百越後裔有幾個族群是被誤植的,例如台灣的山地原住民,經常被歸為百越,但是他們在語言學的研究上屬於南島語系(Austronesian)而非南亞語系,而且Y-染色體研究中有多達78%的受測男性的單倍群屬於O-M119而非 O-M95。其次是畲族,根據DNA研究,可能原本是漢藏語族。另外是傣族,其Y-染色體的單倍群組成相當複雜,當是較晚形成的群體,這與有些學者從文獻分析與考古資料綜合研究的結論相符。

 

03南亞語系-001
圖3 殘存的「越族」「飛地」:利用O-M95單倍群比例超過或接近50%判斷現代殘存的「越族」,中國以為均為南亞語系族群,中國境內,現僅Pakanic被歸類為南亞語族,其餘各族均為研究推測與南亞語族有關。

 

把印度、中南半島與中國所有 O-M95超過或接近50%的族群都繪在一張分佈圖上,我們可以得到現在殘存的「越族」圖象,其間穿插了很多不同語系的族群,使得越族經常彼此不相聯繫,我們戲稱「飛地」。

有了越族後裔的現代圖景,把時光往前推移,在春秋時代到漢代,百越還在長江以南佔有重要地位,從浙江到越南幾乎整個聯成一片。當然,當時的長江中游還有楚國,顯然屬於另一語系。長江下游尚有吳國,吳國可能不屬於百越。無論如何,當時百越佔有長江以南大部分地區,且連成一片。

 

04巽他古陸與莎湖陸棚
圖4 冰河時期的巽他古陸與莎湖陸棚以及兩者之間的華萊士海峽(本圖根據「維基百科」加註部分中文)。

 

再往更早的時代推移,也同樣根據DNA研究。近年DNA研究最令人吃驚的發現是除了菲律賓以外,整個島嶼東南亞都有相當顯著的南亞語系基因存在,這與過去其他學科研究結果所得認識不同,過去認為島嶼東南亞主要的語言是南島語,且南島語族群進入時侵蝕更早進入此一區域的矮黑人與美拉尼西亞人的生存空間(Duggan & Stoneking, 2014)。為了解釋這個現象,有學者認為在冰河時期-中南半島與今日的印尼與馬來西亞的島嶼尚連結一起(稱為「巽他古陸Sunda」)時,這些南亞語族人就已經進入到此一區域(推測約當30,000-14,000 BP),但菲律賓等地則仍有海峽阻隔(圖4),以致南亞語族並未進入菲律賓與新幾內亞等地(Karafet et al, 2010)。南島語族則被認為是在很晚的時候才進入東南亞島嶼,當時航行已經相當進步,且可能帶有金屬器與發達的農耕文化,藉著發達的生技能力,他們很快地將東南亞島嶼完全都「南島語化」。

早期文獻記載的越就是南亞語族,那麼南亞語族在何時進到中國的南部?一項針對海南島黎族的研究顯示黎族具有高比例的 O-M95,文獻分析也認為黎族為百越後裔。他們推算黎族距今約26,000年出現於海南島。而且與O-M119,差不多在同時通過此一通道(Li D, 2008)。也就是說,南亞語族與南島語族都在冰河時期,就已經出現在中國南方,他們從現已沒入南海的大陸棚(當時是平地)通道進入東亞,分布於華南地區。

如果百越(南亞語系)曾經廣布於中國南方地區,那麼現代的DNA有無對應的資料?研究者曾針對中國各省自認為漢族的男性進行了Y-染色體研究,發現華北、華中、華南的各種單倍群的比例分布模式不同(柯越海,2000)。華中地區(河南、河北、陝西、山東)與漢語系有關的O-M122與O-M134的總和都高於50%,這與大家認為漢語系興盛於中原地帶是相符的。長城以北的Y-染色體單倍群非O群均超過50%,這也與一般認為長城以外有大量的阿爾泰語系相符。屬於南亞語系的O-M95僅出現於長江以南,且偏西的省份如廣東(18.7%)、廣西(29.6%)、四川(12.7%)、湖南(13.3%)的比例較高。漢人Y-染色體研究令人意外的是南島語系的O-M119在南方各省都十分顯著,在北方的河南與山東也都還有相當的比例,顯示南島語族也曾經在東亞大陸佔有一席之地。

目前這種研究的分辨率還不夠高,如果可以針對每個縣甚至每個鎮進行同樣的研究, O-M95與O-M119在南方的比例應該還更高。筆者如此堆側是根據一項針對上海市閔行區金匯與馬橋兩鎮所進行的測試,此一測試發現屬於南島語族O-M119的比例比前述以省為單位的測試比例更高,例如金匯鎮的 O-M119與O-M110總和超過50%,而且更出現了相當比例的O-M95-南亞語系的Y-染色體基因,這在省級的測試並未顯出。這證明的當採樣細到以「鎮」為單位時,分辨率會大幅提升,如果大規模的進行研究,會出現更多細節可供研究。

為什麼研究者會特別對於上海市的馬橋鎮鄰接的金匯鎮現代居民的基因感興趣?因為馬橋鎮有一個很有名的馬橋遺址,它是馬橋文化(1900-1200 BCE)命名的典型遺址。馬橋遺址屬於良渚文化(3300-2000 BCE)時期的四個成功樣本都是O-M119,屬於馬橋文化的樣本則一為O-M119,一為O-M95。屬於戰國時期的樣本兩件,均為O-M119。在浙江桐鄉新地里遺址取得良渚文化時期的樣本,五個成功的樣本也都是O-M119,新地里遺址歷史時期的樣本三個,都是O-M119(Li(H), 2007,楊俊等,2004,黃穎等,2006)。比較古DNA資料與現在的DNA資料,我們知道帶有O-M119的族群是從良渚文化以來就居住在此地的原住民。大約在馬橋文化時期,開始有O-M95族群也就是後稱「越人」者進入,雖然「越人」在紀元前1000到400之間,在江淮流域掀起很大的波濤,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成為統治者,但是從馬橋與金匯鎮的基因分佈看來,他們在上海一帶仍是少數民族,或是更準確地說,他們曾經是少數的越人統治族群,統治佔多數南島語系的人群。

總而言之,梅祖麟的語言研究證明中國古代所稱的越人實為南亞語族人,根據此一標準重新整理近年各項Y-染色體研究資料可有新的解釋。從初步的資料看起來,古越人在舊石器時代晚期進入東亞地區,最盛時從印度到巽他古陸到東亞大陸南方都是他們的地盤。到了現代卻只剩下中國西南、中南半島與印度各地的「飛地」,彼此不相聯繫。古DNA Y-染色體的資料同時顯示,南島語族曾經是中國東南地區很重要的族群,從馬橋文化開始,與古越人開始有接觸,到了春秋時代曾經被越人統治,後又被楚國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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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銘崇 / 越人哀歌——重寫一個「魯蛇」歷史的可能性(上)
引自歷史學柑仔店( https://kamatiam.org/越人哀歌重寫一個魯蛇歷史的可能性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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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修改日期: 2021-07-07

留言

阮荷安 

越南54個被認定的民族中沒有 “阿拉克(Alak)、布賡(Bugan)”這兩族啊。請問作者根據什麼資料得知這樣的訊息啊?

Cai X, Qin Z, Wen B, Xu S, Wang Y, et al., “Human Migration through Bottlenecks from Southeast Asia into East Asia during Last Glacial Maximum Revealed by Y Chromosomes,” PLoS ONE 6.8(2011): e24282. doi:10.1371/journal.pone.0024282.
因為是做其他研究時摘出的,我忘了音譯是從哪裡來的,應該是語言學大部頭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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